焚风

随时能欢喜亦随时厌弃

la tempestad y la calma

我是多爱白月光眉……

短打摸鱼,一如既往狗血
 
十八世纪中后期背景,那时候哥伦比亚灯塔尚属私人财产,后来国有化。
 

 

la tempestad y la calma

风暴与冷静

  

弗朗西斯像每一个清晨一样穿好他那身黑呢子长大衣,却第一次郑重地在领口别好那朵栀子花。二十年前他最后一次进入这座灯塔的时候,就穿着这身只适合参加葬礼的大衣。那一天弗朗西斯的手指绕过那些如水一样光滑的丝绒和厚磅真丝,本能觉得只有这件长大衣合适。在大热天穿着厚厚缎子外套,永远打扮得像王子一样的弗朗西斯穿着黑色呢子长大衣,戴着高顶礼帽,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化石打扮套在弗朗西斯的身上。他撑着一柄黑绸长柄伞穿过街道,毫不顾忌街边投来的差异眼光。弗朗西斯在那个下着小雨的灰蒙蒙的清晨站在港口,礼貌地告诉船夫他想去灯塔。安东尼奥在那里等他。船夫毫不奇怪,因为每个清晨弗朗西斯都会这么说。

 

从那以后弗朗西斯的黑皮靴就没有再一次踏上那位船夫的小船。他没有离开过这座灯塔,白天借着窗口透进来的阳光看,夜晚就借着灯塔的光亮看。他开始不分季节整天穿着那身黑色大衣,因为他坚信自己将不会离开这灯塔一步,不得不离开一定是为了一场葬礼。就像那些七月里成群结队飞过的乌鸦,安东尼奥曾经这样说,你要去参加葬礼吗?据我所知这个镇上最近没有人死去。

 

不是现在,弗朗西斯微笑着说,不是现在。

他的金发借着海面的波光显得格外明亮灿烂。可他的微笑比阳光更加灿烂,安东尼奥想。

弗朗西斯走到窗边,清晨涨潮的时候海面上泛起腥味,他知道阴雨连绵的波哥大一年四季充斥着这样的气味。他活动一下腰背,余光瞥到墙角一本日历,每个周一都用一节木炭条浓浓打上一个黑圈。这木炭条是弗朗西斯来到灯塔的时候装在口袋里的,事实上他决定留下的时候除了那把长柄伞两手空空,大衣口袋里只有一根木炭条和一块怀表,表壳上镶着祖母绿。每个周一那位与弗朗西斯相熟的船夫会划着小船来到灯塔,替弗朗西斯带来淡水和其他生活必需品。弗朗西斯很高兴那位船夫从不试图知道他为什么要留在灯塔与世隔绝。

 

天空灰沉沉的,弗朗西斯看一眼窗外,就知道风暴快来了。他点亮灯塔,凝神细听海潮涌动的声音。他轻轻叹口气,想着第一次来到灯塔的时候也是刮着风暴。那个时候亚瑟.柯克兰一封盖着火漆的结婚请柬烧掉了弗朗西斯所有不切实际但毕竟存在的微渺希望,领口别着一朵玫瑰,作为格格不入的外乡人来到加勒比海沿岸。他整日整日驶着一只小船漫无目的地漂流在洋面上,顽固地从海水腥味里辨认亚瑟玫瑰般的气味,只因为亚瑟热爱大海。他驾驶着小船遇到了风暴,阴差阳错留在了安东尼奥的灯塔里。

他只记得自己一身冷雨,勉强撑出的精致外壳湿乎乎软趴趴地黏在身上。坐下不到半刻钟弗朗西斯就开始浑身发抖,安东尼奥连忙去烧热开水给他擦身。弗朗西斯知道附在他身上的魔鬼又开始张牙舞爪,弗朗西斯坚信那只是他每天都要喝的小半瓶茴香酒作怪,他只是无法忍受那些酒精,而自以为是的医生们硬是把他打入精神病患的行列,开出大量真真假假昂贵药物。都是些白糖药丸,唯利是图的家伙。

弗朗西斯不屑一顾地将诊断书丢进海水。诊断书上那些自以为是的语句弗朗西斯看也不要看。弗朗西斯挣扎在名为爱情的泥淖,眼睛发黑浑身战栗,徒劳地在雨水和海水里寻找亚瑟柯克兰。安东尼奥微微皱眉,随即松开眉头。这样的人在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很很常见他盼望亚瑟能够握住他的手,哪怕用力捏也好。他在谵妄的迷宫里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奔跑,抓着梦里亚瑟的手,紧紧扭着十指,却看不清安东尼奥因为疼痛微蹙的眉毛。

 

谁知道呢,安东尼奥叹气,他太清楚这种症状,爱情就像瘟疫,全世界的人被折磨都表现出一样的症状。弗朗西斯归结于那两杯为了驱寒灌下去的热白兰地,安东尼奥却确凿无疑地相信,弗朗西斯身上散发着名为爱情的魔鬼的气味,附身他在一叠又一叠廉价卷纸上,用木炭画满亚瑟柯克兰的速写肖像。天亮时他躺在地上,身边落满着亚瑟.柯克兰。

 

安东尼奥注视着大海,在第一缕晨曦里对他笑:你终于醒了。

    

弗朗西斯后来只隐约记得那天新换的干衬衣上,有股栀子花的气味。和亚瑟的味道不一样,却使他安心。很久都没有闻到过这么亲切又温暖的气味了。

   

可怜的人。安东尼奥轻叹。
   
 
 
弗朗西斯却说, 死亡唯一使我害怕的,便是不能为爱而死。
 
 

2.

  

安东尼奥没想到的是,爱情这瘟疫有一天终于传染到了他身上。

   

弗朗西斯似乎找到了慰藉,他几乎天天来到这座灯塔。安东尼奥教他如何保持灯塔彻夜不灭,如何辨认船只发给他的信号,教给他如何在深夜的海里通过声音辨别船只。还有风暴来临的征兆,千百年灯塔看守人口口相传的智慧。弗朗西斯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的念想,他喜欢海潮柔软的声音,终年刮着柔软或凛冽的风,咸腥的水汽。他用望远镜眺望海平面,兴奋得像个三岁的孩童。他开水明白为什么亚瑟这么热爱碧蓝色空阔的水域,海水意味着无数的可能性。

弗朗西斯装束每日一换,不变的是领口那朵红玫瑰,还有口袋里镶祖母绿的怀表。

 

安东尼奥看在眼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传染上这种瘟疫,但他知道弗朗西斯苍白的肤色,鸢尾花一样的眼睛,攥紧自己的那束冰凉芳香手指都不是为了他安东尼奥才展示出光彩。他的炭条涂抹出别人的脸。

 

可是,那束阳光实在耀眼,滚烫火热,叫人心痒难耐。

然后他伸出手。意料之中被烫到,于是他缩回手,笑着对弗朗西斯说,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请帮我看管灯塔,收取的入港税归你。安东尼奥顿一顿,将一个盒子塞给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打开一看,盒子里有一朵毡绒栀子花和一张纸条。

  

我今天其实是来和你告别的。我将回到西班牙我的故乡,如果你在将来的某一天还愿意见我一面,请在领口上别上这枝栀子花,到纸条上的地方去。我会等你。

   

弗朗西斯郑重地盖上盒子,说好,我知道了。

 

 

3.

 

弗朗西斯打开怀表看了一眼。灯塔国有化的手续已经办完,新的灯塔看守人三小时内会到达。一个时代的终结。弗朗西斯最后看了一眼灯塔外的海,整理了一下领口上的栀子花。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执着地从海风里,从每一朵枯干的玫瑰里寻找亚瑟.柯克兰,他惊异地发现安东尼奥的痕迹存在于灯塔的每一平方厘米,回过神来的时候,炭条涂下的速写肖像已经换了一张脸。

 

昨天早晨,弗朗西斯打开怀表看完时间,合上的那一刻看见祖母绿幽微的光。

 

弗朗西斯比平时任何一个时间都更加冷静,他想,安东尼奥的眼睛也是绿色的。

  

所幸他还来得及佩戴那朵栀子花。

 

 

弗朗西斯穿着那身黑呢大衣,拄着手杖走下灯塔,十年来第一次踏上港口的土地。喉咙干涩,太久没有和人说话,声音锈蚀。说出来的话像山谷间吹过的风。

 

弗朗西斯突然开始大笑,掏出枯干的玫瑰扔进海水。他说他的预感没错,这身丧服现在穿刚好合适。

 

弗朗西斯明白他参加的是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葬礼,埋葬过去那个执着地抱着破碎时光残骸,固执地躺在回忆灰烬里那个弗朗西斯波诺弗瓦。他打开怀表看了一眼。

 

最近一班去西班牙的船九点半开,而他尚有两个小时赶到码头。

 

——fin——

“爱情是魔鬼”和“爱情是瘟疫”两个感慨都是我男神马尔克斯发的,引用于此。

“死亡唯一使我害怕的,便是不能为爱而死”出自《霍乱时期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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